蜻蜓的旅程(八)
作者:肖远新
蜻蜓终于拨开了那份前世的记忆,就是顺着这条官道,一路北上。
准确地说,大河所在的地方,就是一大片平原,向东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平原。向北走百十里路之后,官道顺着山势渐渐上升。皇宫所在地也是一个平原,只是海拔比平原要高,但又还够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高原。蜻蜓转弯北上的那座城市就是大平原西边的一座城,也是两地的交汇之地。因此,人来车往,相当繁华。
蜻蜓沿着官道两脉,一路向北飞。他不敢离道太近,一是害怕遇到那些专门捕获蜻蜓的人,几次的危险经历,让他有了高度的警觉;二是官道有好些地方需要顺着山势大转弯,蜻蜓则不必,只需往高处飞一段路程就可以绕过。

一路上,蜻蜓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场景。每隔一段时间,就有一个骑马送信的官差飞驰而过,有往的,也有往北的。每隔一段距离,就有一座役站,役站有专门的差人负责管理,养了好多马,有吃的,也有住的;送信的马跑累了,就要在驿站换乘。还有些逃难的人,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,衣着破烂,身体虚弱;也有逃难的人,走着走着,就倒地不起,死在路途之中。
离开了大河边的那座城,蜻蜓在路途中又遇到了两座城,只是规模要小得多。蜻蜓也没有时间停留,没有时间欣赏沿途的风景,更没有能力帮助那些逃难的人们。他的内心,除了思念梦中的姑娘之外,更多的是一种自我的责任意识;当然,沿途看到的这些景象,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内心。

经过几天的飞行,蜻蜓逐渐感受到了地势在不断地上升,气温也在渐渐下降,沿途的那些蝴蝶、小飞虫也没有了往日的活跃。
再一次进入到一片平坦的地区,这个地方向北延伸,一眼望不到边际,只有远处的天空和云彩,甚至还有一种茫茫沙尘一片的感觉。
这天傍晚,他又看到了一条大河。这条河,比起家乡的那条河要稍稍小一些,河水的流速还快一点儿。顺着河向西望去,夕阳西下,遥远的天空,血色一般的光亮从天边的尘沙中穿透过来;圆圆的太阳与大河的尽头居然连在一起,仿佛一根长长的绳索拴住一个大红球,飘向遥远的天边。

第二天,初升起的朝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,蜻蜓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。
梦中的皇都就在眼前。这座城太大了,比大河岸边的那座城还要大几倍。皇城的南边是一条河,大大小小的建筑沿着河岸铺开。北边,只有隐隐约约的山峦,和河岸几乎平行。西边,是望不到边的城墙,城墙内是一排排的建筑。东边,就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,这就是皇宫。一排排建筑,整整齐齐,甚是华丽。建筑上,有各种各样的雕刻,龙飞凤舞,雕梁画栋,让人眼花缭乱。
蜻蜓找了一处高高的建筑,停在最高的那个棱角上。他已经无法辨别方向,更不知道“莲藕宫”在什么地方。好在蜻蜓是一只不起眼的昆虫,没有谁在意他的到来,暂时也就没有了生命危险。

“莲藕宫”也今非昔比,皇帝觉得这里死了一个女人,不吉利,再也没有光顾。一大座宫殿,已是荒无人烟,只留下两个可怜的宫女在此处看守;据说,天天晚上闹鬼,把两个宫女吓得差点掉魂。“莲藕宫”前面的池塘倒是一片兴盛,繁茂的荷叶覆盖了整个池塘。每天早上,当太阳升起的时候,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在碧绿的荷叶上滚来滚去,在阳光闪着金色的光泽。
这天中午,刚刚吃过午点的一个小宫女沉沉入睡了,或许是昨天晚上有过惊吓,白天也就睡得特别沉。荷花走进了宫女的梦中。
“姐姐,你饶过我吧!”宫女害怕极了。
梦中的荷花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,只是轻轻地告诉宫女:宫中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只玉笙,让她在酉时吹响,吹完之后,把玉笙投入宫前的池塘。
宫女当然半信半疑。她醒来之后,把梦中的情景告诉了另一个宫女。两个人反正也没有太多的正事,就事着一种好奇的心理,开始寻找那只玉笙。大约一个时辰之后,果然找到了那只玉笙。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,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玉笙擦拭干净。到了太阳西下的时候,也就是酉时,两个宫女使劲儿地吹奏起玉笙。她们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,吹奏的声音不成曲调,只是时高时低,时缓时急地乱吹一气。一个宫女吹累了,另一个宫女换着吹。玉笙凌乱的声音迅速在宫殿上空飘荡开去。直到太阳完全落下,宫女才把玉玫笙投入池塘之中。

蜻蜓连续几天的飞行,肯定有些劳累。这一天,没有太多的行动,即便有行动,也找不到东南西北。到太阳西下的时候,他突然听到吹奏玉笙的声音,这声音太熟悉了,只是少了一份曲调和乐感。他顺着声音飞去,不大一会儿就找到了“莲藕宫”前的池塘,找到了一片大大的荷叶停下来。
这天晚上,蜻蜓和荷花相遇了,是梦中的相遇。这次相遇之后,再也不会分开。荷花告诉蜻蜓:自己会化作一朵金色的莲子,明天一早,蜻蜓就可以带着自己回到家乡了。
第二天,一大早,蜻蜓果然发现一粒金光灿灿的莲子在荷叶上微微滚动。他知道,那是荷花的化身。于是,就带着这粒金色的莲子踏上了返乡的旅程。

这段故事的结局有三个:
第一个,蜻蜓带着金色的莲子飞回故乡之后,在自己的房子上空绕了三圈,深深地扎进了池塘的淤泥里。
第二个,故乡的池塘每年夏天都要长出绿油油的荷叶,鲜艳盛开的荷花;小溪的蜻蜓都会成群地飞到荷叶上,紧紧与荷花相伴。相反,“莲藕宫”前的池塘再也没有长出过荷叶,没有盛开过荷花。
第三个,在蜻蜓与荷花反乡后的第三年,发生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,加上各路诸侯的趁火打劫,皇宫很快被攻陷;皇帝被一阵乱箭射死,一头栽进了池塘的淤泥里,再也没有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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